先射箭再画靶
文丨张是之
第674期的罗辑思维，标题叫「为什么会有贸易战？」
文章说人类受到全球自由贸易的恩惠，现在至少200年，现在看到的全球繁荣，基本都是全球自由贸易的结果。但为什么时至今日，这个世界上还有国家乐于搞贸易战？
给出的结论是：
我们这代人将看到的全球贸易，将注定不再是那种壮阔、平静、你好我好、共同繁荣的场面了。相反，动员国家力量，打击对方产业，扶植本国产业，什么招都上的时代，可能要开始了。
论证的过程提到了李嘉图的比较优势理论，只不过策划人不好意思说，或者没有胆量说李嘉图的理论过时了，不好用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说比较优势理论的内核，已经发生了重大改变。
文章认为李嘉图的比较优势理论在1817年提出，那个时候工业革命才刚刚开始，全球贸易主要交流的是农产品。
而农产品是要看天吃饭，一个地方的优势是老天爷给的，是人力不能改变的。所以只能通过自有贸易和全球分工来改善自己的经济。
文章认为这就是李嘉图比较优势理论的现实基础，一个国家要融入国际贸易的大网络，就要找到老天爷给你的禀赋，然后确立自己的国际分工。
进入工业社会之后，特别是现代信息化社会，看天吃饭的时代已经过去，文章认为比较优势不再是老天爷给定的，不再是被「发现」出来的，而只要是「创造」、「建设」出来的。
文章举了几个例子：日本，国土狭小，生产汽车所需要的钢铁、橡胶、石油，一概都没有，但却成为了汽车工业强国；深圳，有名的渔村，老天爷给的禀赋是打渔，如今却发展成为国际大都市；河南，印象中的农业大省，现在居然具备了生产最先进手机的比较优势。
「人为努力的空间比农业时代大多了」，所以得出了前面说的结论，实际上等于是说，贸易战是一个国家去「创造」和「建设」自己比较优势的方法，所有现在才有那么多的贸易战。
也就是说，我们要辩证的看贸易战，贸易战有它的合理性。
好了，花了这么大的篇幅来介绍一个错误的观点，现在我们来看看它错在哪里。
首先，比较优势，比较什么？
比较优势有两个比较方法。
一种是绝对的比较优势。老天爷赏饭吃，我比你厉害，比尔·盖茨比我们都厉害，他有绝对的比较优势，我们和比尔盖茨拼软件开发，显然拼不过，我们要寻找我们自己的优势，他有他的优势，然后分工合作。
还有另外一个是相对的比较优势。你自己和自己比，总有自己更擅长的和更不擅长的。比尔·盖茨打字速度和编程速度都比我们厉害，但他自己打字的时间成本很高，所以他自己的比较优势应该是去编程，然后雇别人打字，仍然比他自己打字更合算。
同样的道理，一个城市白领如果工作和家务都很你能干，但收入提高了，做家务的时间成本上升，那么他就应该发挥他的比较优势在工作上，去雇个阿姨来帮忙做家务。
工业生产和职业选择，我比你有优势，未必就一定是老天爷给的绝对优势，也有可能是自己的相对优势决定了选择的成本。
这样，必然会有行业的细分和国际贸易的发生。
第二，如何发现？创造什么？
罗辑思维的节目说，比较优势原来是被「发现」的，现在是需要被「创造」、「建设」出来。
严格来说，这并没有什么错，但怎么去「发现」、去「创造」和「建设」什么很关键。
「发现」比较优势的过程，其实是一个试错的过程，并不是简单的深圳靠海就适合打渔，河南地多就适合种粮。
我们容易看到的是最后的结果，而看不到的是中间的过程和其中的机会成本。
贸易战在这期节目中被解释为「创造」和「建设」的一种方式，显然不可取，有严重的「语言腐败」倾向。
合则两利，战则两伤。真实的战争是这样，打着贸易战的口号阻止贸易往来，有同样的效果。
贸易战创造不出，也建设不出一个国家的未来。动员国家力量，打击对方产业，更不是扶植本国产业的方法。
别的不说，单看那些靠补贴生存的国企，靠骗补赚钱的高科技、新能源企业，就知道扶不起的阿斗都是些什么货色。
而从贸易战的角度去给扶持本国产业的产业政策寻找理论支持，什么招都上，这可真是操碎了国师的心。
真正需要创造和建设的，无非就是坚实稳固的产权环境，在这样的环境下给人以试错的自由，去和别人比较寻找绝对优势，和自己比较寻找相对优势。
第三，个体还是国家？
我们通常说一个国家的比较优势，说一个国家怎么怎么地，其实都是一个高度抽象，不够具体的类比说法。
同样的说，深圳原来是渔村，现在是高科技大城市，那是说原来那里的人以打渔为生，现在那里的人以为各种企业工作求生发展。
说的多了，很容易误以为深圳是一个行动的实体，国家是一个行动的实体。
事实当然并非如此，以国家表现出来的是现象，而不是原因，更不是实质。
寻找比较优势的行动个体永远都是个人，而不是什么国家和地区。
只有个体的人有试错的行动，有发挥企业家才能的可能性。
说一个国家具有某一方面的比较优势，这样的表达非常的不严谨。真实的情况是这个国家的人在某些领域做的非常好，成本非常低，市场上都认可。
所以，当你的视角从一个看似宏大、实则不够严谨的国家视角，切换到具体的、真实的行动人视角，你会发现，贸易战并没有促进贸易，而是在阻止人与人之间的贸易。
自由，允许人们试错，人们才会发现自己的比较优势
贸易战阻止贸易，减少了自由，减少了人们去试错，阻止了人们去发现更多比较优势的机会。
这样的「创造」真的是需要打上重重的引号的，这样的「建设」不要也罢。
射箭的方式有两种，一种瞄准目标拉弓搭箭，这种方法是正常的追逐猎物，探寻世界的方法。
还有一种，那就是箭射出之后，在箭矢射中的地方画出一个靶心，这样你永远都会命中目标。 这是在为已经发生的事找理由，而不是科学的找原因。
存在的就是合理的，这句话永远都不会错，但也永远没有价值。
为贸易战寻找合理的、美化过的借口，就是先射箭后画靶，也是语言腐败的一个新的变种。
科学远未普及的一个原因是，魔鬼藏在细节里，多数人不愿思考细节，愿本文能够带给你一些有用的细节思考。
2019年02月28日
本文首发微信公众号「奥派经济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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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图：Barge Haulers on the Volga, by Ilya Rep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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